二月读书笔记《吾国与吾民》
上一篇关于许倬云先生的《说中国》(后来得知书名原作《华夏论述》)读书笔记写完后,始终觉得意犹未尽,不光是因为当时仅仅是就《自序》和《绪论》部分而作,还因为许先生在书中多次提及的“天下”的概念,让笔者有一番关于如何转换角色向外国人“说中国”的思索,于是另一位名头更响亮的民国大师林语堂先生进入了笔者视野,其著作《吾国与吾民》刚好符合这一视角。
林语堂擅长英文写作,《吾国与吾民》这本书也不例外,既然是用英文,那么翻译便很重要,几个月以前刚读完林先生的另一著作《苏东坡传》,在新华书店里反复对比了几个译本,不可谓没有优劣之分。信、达、雅向来被称为外文翻译的三大原则,而笔者好奇的是,林先生在用英文写作的作品中,是如何翻译中国的古文诗词的呢?笔者并没有找到英文原著来看——当然即使找到了以笔者的英文水平也看不懂。
林先生一生传奇故事自不必说,曾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吾国与吾民》这本书也是由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美国作家赛珍珠作序。与读其他文学大师著作时常感受到的心灵之受洗礼、学识之有渐进的感觉不同,林大师的作品字里行间透露着一股一本正经的幽默之气,隔着一百年仿佛也能与当年的大师相视会心一笑,道一声“大师您真幽默”,大师说,“幽默这词就是我翻译的。”据说林先生还曾打算把《红楼梦》翻译了给西方人开开眼,后来干脆自己写了一篇仿红楼梦结构的长篇小说《京华烟云》,30多年后正是因这篇巨著而被提名为前面提到的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这段故事还真是颇有林氏幽默之感。
说到幽默,虽然林语堂在《吾国与吾民》中更多地谈及中国文化与中国性格,但先生还是在“中国人之德性”一章中为“幽默”单独辟了一节,并在该节开篇便为幽默作了一番解释:
“幽默者是心境之一状态,更进一步,即为一种人生观的观点,一种应付人生的方法。”
林语堂指出,“历史上任何时期,当人类智力能领悟自身之空虚、渺小、愚拙、矛盾时,就有一个大幽默家出世。”
他还拿中国的庄子与西方的亚里士多德相提并论:
“雅典民族倘没有亚里士多德,精神上不知要贫乏多少,中国倘没有庄子,智慧的遗产也不知将逊色多少。”
一般来说,笔者写读书笔记,其实是较少引用原著段落的,因为笔者觉得所谓读书笔记,实际上是读完一本书后自己的思考,这些思考可能来自于书中启发,也可能只是受书中某点提示而产生的发散性联想,这些想法甚至书中并无涉及也无关系。而如果只是大段照抄原作内容,岂不少了些趣味。就像上一篇写许倬云先生《说中国》的感想,文中的许多内容并非出自书中。
不过对于今天要写的《吾国与吾民》来说,有幽默感的同学可能已经猜到笔者写上一段的用意在于为接下来的打脸铺垫。《吾国与吾民》笔者已经读了一半,在这前半部分中,“中国人之德性”这一章是笔者最爱看的,而“幽默”这一节又属该章中最为印象深刻,每每读起来都有会心一笑之感。读书笔记[]在本文接下来的段落里,笔者还将继续原文应用书中段落,只因实在是忍不住想与大家分享。那么紧接着就来看“幽默”一节的第二段:
“自从有了庄子和他的著作,一切中国政治家和盗贼都变成了幽默家了,因为他们都直接间接地接受了庄子人生观的影响。老子先于庄子已笑过清越而激变幻谲的狂笑。他一定终身是个独身汉,否则他不能笑得这样俏皮,这样善于恶作剧,无论如何,他到底娶过亲没有,有无子嗣后裔,史籍上无从查考,而老子最后的磬欬之首却被庄子抓住。庄子既属较为少壮,喉咙自然来得嘹亮,故其笑声的环轮,历代激动着回响,吾们至今忍不住错过笑的机会,但有时我感觉我们的玩笑开得太厉害,而笑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笔者在看国内和国外电影的时候,常有这样一种感触,中国电影常见无厘头式的搞笑,而少见西方式融于生活场景中的小幽默,这点从国外常见的各种访谈秀中可见一斑。曾有位华人黄西在美国的时候,用一口中式英语演讲也能引爆全场,但回到国内发展后,稍显不愠不火。可中国也是有幽默艺术的,相声便是一例,幽默离不开讽刺和自由,比如听德云社,调侃一下谦哥谦嫂,大伙儿逗一捧腹,但幽默被盛世和歌功绑架,比如上了春晚就不行了,就好比戴着镣铐跳舞,无论是“抽烟、喝酒、烫头”还是“五环之歌”的梗,都不如苗阜、王声的“噔噌噌猴上去”来得自然,都像是“好不容易上春晚了观众您就笑一个吧免得下不了场”的乞求感,如同领导两小时讲话的最后用高昂的语调要求大家“团结奋进为‘中国梦’做出新的更大贡献”时,全场不约而同响起的热烈掌声一般。
可是说回来,估计有不少人和笔者一样,或多或少曾有过中国人幽默感不强的疑惑。这个偏见可是由来已久,于是再来看林老写下的这段:
“欧美人对中国问题认识之不足,可谓深渊莫测;欧美人有时会问:“中国人可有幽默的意识否?”这样的问句,适足以表示其无识,其语意之稀奇,恰好像阿拉伯商队问人:“撒哈拉(Sahara)沙漠中有无沙土?”一个人之存在于国家中,看来何等渺小,真是不可思议。从理论上观察,中国人应该是幽默的,因为幽默产生于写实主义,而中国人是非常的实体主义者;幽默生于常识,而中国人具有过分的常识。幽默,尤其亚洲式的幽默是知足悠闲的产物,而中国所有的知足和悠闲,超乎寻常之量。一个幽默家常常为失败论者,乐于追述自己之失败与困难,而中国人常为神志清楚、性情冷静之失败论者,幽默对卑鄙罪恶常取容忍的态度,他们把嘲笑代替了谴责。“
林老对中国官场的幽默也是于把玩中把你讽刺了,书中举例国民政府曾禁止政府各部会在上海租界区内设立办事处,于是中国式官场的难题也就出现了,执行吧怕是要动了许多既得利益的蛋糕,“敲碎许多人的饭碗”,不执行吧又是违抗命令,于是针对中国式官场的难题,便只有中国式官场的幽默来应对,部长们把驻沪办事处的招牌一撤,换作“贸易管理局”,成本“只消二十大元”,皆大欢喜,林老评论:
“吾们的南京各部长是大幽默家,梁山好汉之流亦然,军阀亦然,中国内战之幽默处,前面早已交代明白。”
林老还不忘揶揄一番“西洋人之缺乏幽默”,拿教会学校举例,地方当局不过是让他们改一改学校章程,挂一挂中山遗像等等,偏偏“一位头脑固执的西籍校长……拒绝从他的学校章程上取消任何一句字句”,岂不教人为难?
可是幽默归幽默,林老在书中该节的最后,还是说了这样一番话:
“但我希望我国人民有一天总得稍微严肃一些才好。幽默,驾乎各物之上,正在毁灭中华民族,中国人所发的欣悦的狂笑,未免太过分了。因为这又是俏皮的大笑,只消跟它的气息一触,每朵热情而理想的花,无不立遭枯萎而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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