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自传——第一部半生多事》读书笔记

这是一部成功人士非凡的成长史；这是一部研究中国当代文学史和思想史不可或缺的重要文本

——题记

一：一位大家的心路坦言

初试王蒙先生是在去年2013年王旭烽老师把王蒙先生请来学校“天目讲坛”讲课。正是这次机会我第一次听说有王蒙这个人，还知道他特别喜欢嘉兴的一种小吃——平湖糟蛋。据说可以两口一个，果然后来我在书中找到他描写对糟蛋的喜爱之情。

王蒙先生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以《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初登文坛，八十年代以《蝴蝶》、《春之声》、《青春万岁》（上一篇读书笔记既是。受王蒙先生影响，他特别喜欢用括号注释）、《活动变人性》蜚声文坛，本世纪初又有《我的人生哲学》、《尴尬风流》搅动文坛，王蒙先生的文学创作贯穿于中国当代文学史。

就是说，他一定可以写一部独一无二的书，写从旧社会进入了新社会，从少年时期进入青年时期，从以政治活动社会活动为主到开始了大规模有计划的建设经济，写从黑暗到光明，从束缚到自由，从卑微到尊严，从童真到青春，写眼镜怎么睁开，写一个偌大的世界怎么打开了门户展现在中国青年的面前，写从欢呼到行动，歌唱新中国，歌唱金色的日子，歌唱永远的万岁青春。

他还要写年轻人辨不清写不出，年纪大的人已经过景的少年意气，少年多感，少年梦幻，少年豪情，少年的追求与发见，人生的第一次政治抉择，第一次艺术感受，第一次爱情觉醒，第一次义愤填膺，第一次忧愁与烦恼，第一次精神的风暴……

这样一个写作的念头足以令人如痴如醉，如疯如狂，如神仙如烈士。敢于做出重大的决定，这不正是小小王蒙（自称）的特色吗？十四岁时候敢于加入地下的中国共产党，十五岁的时候敢于退学当干部，十八岁的时候敢于如火如荼地追求自己心爱的女孩，十九岁的时候就不敢拿起笔来写一部长篇小说？

他的小说也都是青春小说，与《青春万岁》一脉相承。青春洋溢着欢唱和自信，也充斥着糊涂与苦恼。青春总是自以为是，有时候还咄咄逼人。青春投身政治，青春也燃烧情感。青春有斗争的勇气，青春也满是自备和无奈。青春必然成长，成长又会面临失去青春的惆怅。读书笔记[]文学是对青春的牵挂，对生活与记忆，对生命与往事的挽留，是对于成长的推延，至少是虚拟中的错后。

而小说仅有的力量在于打动人心，供读者一恸、一哂、一惊、一皱眉或者一笑。小说的可能性是通过打动人，多多少少的，常常是少少地，快快慢慢地，常常是慢慢地，影响一下现实。王蒙先生投身文坛是需要勇气的——

“确实，对于一个初学作者，第一个长篇小说是比创世还艰难的功臣，光在哪里，影在哪里，人在哪里，物在哪里，时间何点，空间何处，季节怎样运行，悲欢怎样交替，生杀予夺，祸福通蹇，起承转合，哭笑开阖，机遇灾变，全权在我。我的权太大了，空中楼阁，全凭君便，反过来说，天衣细缝，大河小沙，应防功亏一篑，如若变成豆腐渣工程，责任在你，罪过在你，不能原谅：太累了，累死人啊。

尤其是一个写作者，如果他的写作离不开个人的那点得失悲喜，离不开他个人周围三尺三方圆的那点破事，烦人不烦人，丢人不丢人啊。”

这最后一句我却认为是有偏颇的。有些事有些故事有些小说不正是扎根于周围三尺的那点破事。或许她是烦人的，但确也是充满情味的，正如他常常引用的《红楼梦》——家长里短的，哭哭啼啼的，婆婆妈妈的，但也是极其的丰富，极其的耐人寻味，一点不烦人，一点不丢人。我不知道王蒙先生是出于什么语境说的这句话，恐怕他也忘记了吧！

然而，我初读此书觉得并不好读：其一，我不了解那段历史，不认知那个时期下的人物；其二，排版问题；其三语言太罗嗦。关于这一点，我的恩师潘老师也是这样说的，太罗嗦了！如果王蒙先生是一位司机的话，本来你只要10分钟回家的路，必定是在一小时后到家。

举例为证：

“因为相信。五十年代，共和国的第一代青年是相信的一代。我们相信美好，相信理想和理论，相信民族团结和人间友谊，相信工作，相信文件、会议、社论和总结，相信歌曲，相信领导，更相信人民，相信青春和微笑，相信春天和花朵，相信红旗和军号，相信马恩列斯毛直到西班牙共产党领导人伊巴露丽。相信建设新生活的愿望，相信历史，相信历史的运动即使呈螺旋形，总的趋势仍然是向前进步。相信历史的曲折终将跨越，个人的不幸毕竟算不了什么。相信爱情也相信文学，相信电影也相信大报告，相信作家协会与人民公社，相信劳动创造世界，相信品格，相信道德与修养的必要性，相信光明的快乐的公正的生活终将变成永远的不可逆转的现实。

我们的错误是轻信而不是不信，马克思早就说过，能够原谅的人类弱点恰恰就是轻信。

还有好奇。我喜欢接触和尝试一切新鲜的东西，一切新东西至少有一个优点，给你以新鲜的经历与经验。”

然而也恰恰是这种语言方式，造就了独一无二的王蒙。其实这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一个故事，这是实实在在的，不是矫揉造作的，不是凭空捏造的，更不是夸夸而谈。潘老师戏称：如果我创作的时候进行不下去，我就看一下王先生的作品，就有灵感了。确实，这信手捏来的大段大段的排比句是有排山倒海的气势！

你可能不知道，里面有一篇叫做《激情岁月》的小回目这样写到：

歌唱渡江的：……一串歌词；

骂旧社会的：……一串歌词；

歌唱毛主席的：……一串歌词

……这个回目就写了这个。但是你能说他写得不好？谁还能这样真实的描绘出当时的一字一句！难怪他是共和国的机器！

二：一位高官的心灵剖析

王蒙先生曾任中国文化部部长。毛主席亲自批示：王蒙是有才华的。在王蒙的人生经历中，因了与毛主席、邓小平、胡耀邦、胡乔木等领袖的交往而跌宕多姿，神秘耀眼……

你还真别以为他是靠关系上位。其实完全是自己的智慧。

你要知道，在文革还没有来之前，他就被打为右派，最后直至发配到新疆劳改，——近20年的年华——那是最美好的年华啊——然而他没有恨，还坚持唱着“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

那时候，他在新疆，举家前往。

“文章与我同甘苦，肝胆唯君最热肠，且喜华年身力键，不辞绝域作家乡。”当时他还想着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敢于全家一举赴疆，就一定有信心做出成绩，做不出成绩就自己负一切责任，不会吃后悔药，也无颜怨天尤人。这份心胸。我学不来。后来他自己也吐露：“除了王某，谁有这个运这个机遇这个尴尬中的浪漫！谁能想象得到王某人是这样在伊犁的杨树林间，清清的渠水旁，洁白的雪峰下面，距离边境只有几十公里的地方，与少数民族弟兄一道吃着串烤羊肉，喝着土造啤酒迎接索命追魂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他只能继续锻炼耐心，锻炼低下头来，锻炼谦虚谨慎再谦虚谨慎，锻炼忘记各种的虚妄，虚无缥缈，锻炼自己平凡些再平凡些，锻炼自己溶化于人众之中，锻炼自己等待于无所等待之中，既无所等待于任何等待之中，最好的等待就是忘却，最沉静的风度就是无——无忧，无为，无欲，无梦。

然而这里还有一个观念，有一个关键词们，有一个思想，能以起死回生，化消极为积极，变被动为主动，使无所事事变得意味深长，使虚度岁月变成与时俱进。它是零风险，它不被剥夺，不需恩准，没有手续，不看气候。它就是学习，死棋变成了活棋，变成了大有可为的棋。

不知道大家对于这大段的排比句是否过瘾读的？

他当时有去一个叫做叶尔羌河流域的地方，而叶尔羌河流域被当地人称为刀郎地区。我在这里只是插叙，这让我想到了歌唱家——刀郎，相信有着同样的经历或者遭遇吧。

王蒙先生是这样形容戈壁上的植物的——

戈壁上的植物，没有江南植物柔润多汁，婀娜妩媚，它们只能以旱抗旱，以枯御枯，以外就歪，以稀而瘦减风，以绝不艳丽柔媚而和光同尘，知白守黑。它们是置之死地而后活，置之不毛而成为戈壁滩的稀疏毛发。它们仍然是戈壁滩的生命的象征，而灰色的铁青的碎石才是永远绷着绝对无情的脸。

这样的比喻，这样的语言，确实是令人心醉的。所以我读着读着就被吸引了。这样绝美的语言你要觉得是罗嗦，是反复，而是真实的情感流露，是真是的还原历史，是真是的描写当时的中国！再举一例，他是这样描述劳动的——

我劳动，我喜欢麦场上的工作尤其是扬场。抄起木锨，选择方向，金色的麦粒如虹如瀑布如雨点如精美的几个线段如臂膀的延伸，瞬间落成一堆，转眼成小山中山大山，麦秸麦麸与尘土随风而去，飞腾如烟如云如雾，肌肉紧弛，上肢伸曲，姿势衔接，心情舒展，不是体操，胜似体操，不是舞蹈，胜似舞蹈。不但表演收成，而且表演健美，不但表演力气，而且表演洒脱与熟练，有节奏，有韵律，有洋洋的自得，如诗如乐曲。

美则美矣，玄而又玄……

三：一位智者的心得阐述

王蒙先生的人生坎坷曲折，多事也多难，但他处乱不惊，一一化解，遇难成祥，涉险成趣，令人叹为观止。王蒙在人生历程中处处表现出一位智者洞察世事的大智慧，丰富了我们的生存认知。

他毕竟是一个作家，一个文学家，所以他谈论语言的魅力。

“语言是什么，是生活，是文化，是人群，是活力，是生命，是性格，是历史也是现今，是幽默也是礼貌，是技巧也是赤诚，是悲哀也是爱恋，是歌曲也是亲情，是阴谋也是响了，是团结也是祖先，是决心、态度也是智力的证明，智慧的游戏。”这一系列的比喻有些真的让我叹为观止，怎么会想到这样的比喻。什么是语言，原来语言是包罗万象的，就像母语一般什么都是从语言而来，来了就来了，亦是来的潇洒，来的矜持。

突然我想到了高行健的论语言——

语言乃是人类文明最上乘的结晶，它如此精微，如此难以把握，如此透彻，又如此无孔不入，穿透人的感知，把人这感知的主体同对世界的认识联系起来。通过书写留下的文字又如此奇妙，令一个个孤立的个人，即使是不同的民族和不同时代的人，也得以沟通。文学书写和阅读的现时性同它拥有的永恒的精神价值也就这样联系在一起。

都是表达出了对语言的最高推崇。

难道说语言真的都是作家的杀手锏。王老师也是极其推崇语言。张翎女士也是，高先生也是……大家都是。

原来语言是有力量的！

在此不妨再说一下高先生的另一个观点——

“文学原本同政治无关，只是纯然个人的事情，一番观察，一种对经验的回顾，一些臆想和种种感受，某种心意的表达，兼以对思考的满足

文学对于大众不负有甚么义务。”

确实，不负有义务，但是大众是受体，文学我感觉不能只有主体而没有客体或受体。否则您是凭借什么获得诺贝尔奖的呢？

在书中我最欣赏王先生的这句话：“何大自然之雍容而人事之局促焉！何人之不能回归自然而斤斤于荣辱得失也！宠辱无惊，说着好听，做起来是多么困难啊！”这是在新疆的弥弥之音。他在伊犁，就是当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林则徐的发配地。两个相惜的英雄，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奴隶——因为不是英雄而是努力创造了世界！

我相信王蒙先生出版《自传》是为了引出这一段话——

“有过李大钊、方志敏、瞿秋白、恽代英、刘志丹、左权、吉鸿昌、赵一曼……这样的人物的党，有过马克思恩格斯倍倍尔蔡特金李卜克内西台尔曼这样的国际资源的党，我就不相信这样一个党三下五除二变成了李莲英的党，围着老佛爷转的党！”

新的一页即将开始。（第一部基本讲到文革后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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