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中行:关于学文言
学文言,怎样阅读,先要看我们想达到什么目的。“五四”以前学文言,至少目的的一半是学会写,因为通用的书面语言是文言。现在,通用的书面语言是现代汉语,当然就不必再要求学会写。但也要承认,学多了,钻深了,比朗读更进一步,兼能写,兴之所至,写几首诗词,或者写札记、日记,给也通文言的亲友写信,用文言,也未可厚非。这自然是少数人的事,可以不管。说一般人的,在目前日趋电子化的时代,学文言当然不是非此不可,甚至由正面说是可有可无。应学不应学是大问题,这里可以不谈,因为这本书是为想学的人看的。学,目的有程度浅深的不同。浅的是“欣赏”,即能读一些古典文学作品,如《秋兴八首》《永州八记》之类,不只一般选本上常见,而且有详注,甚至加解说。中的是“会”,即能该一般的文言作品(不过于艰深的,非专业的),靠注解或不靠注解,有标点或没有标点。深的是“通”,通也有等级之别,难于详说,大致说是象旧时代读书人那样,经史子集,都熟悉。此外还有专业性的,如中医理论、历法沿革之类,也许宜于算作中和深之间的。欣赏,会,通,还有目的,分别说过于繁琐,可以总括说,是增加一些文化教养的资本。这里说阅读,主要是针对中间那一种,就是既不当无远志,又不当过于好高鹜远。
现在学文言的人不少,因为中学的语文教材里有文言课文。不久的将来推行义务教育,如果行通了,而且语文教材里仍保留文言课文,那就成为全国人都学文言。将来怎样,不好预言,就目前和再前这一段说,“大家都承认,是学会的人非常少。原因是,校门内的,为分数所制,捏着头皮死记硬背,考完,挥手告别;校门外的,十之九为科技、外语奔忙,根本想不到还有文言。与文言比较亲近的,绝大部分是意在“欣赏”,浅尝,念几首诗词,似懂非懂,眼移到另一处,面很生,不懂。总之,事实是没有学会。
学文言是不是很难呢?应该说,也难也不难。关键在方法。方法取其广义,包括选择读物、阅读方式以及时间安排等。说难,意思主要是,要费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想用一年半载,速战速决,办不到。说不难,意思主要是,只要有决心,路子对,按部就班,锲而不舍,可以功到自然成。
这里提到“路子”。在学习方法方面,路子是原则问题,要先说说。一种是有些人看不起的老路,就是以“多读”为基础求会求通。这老路虽然要费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却是有保证的通路。我们都有学说话的经验,儿时,不会查词典,也不知道什么是语法,只是随着大人嘟嘟,慢慢也就会了,这其中的诀窍很简单,不过是熟能生巧。这情况也可以提到“理论”的高度说,学会语言靠熟,是以语言的性质为依据的,这性质就是“约定俗成”。约是大家认可,俗是大家都这样说。显然,你要想学会说,就必须掌握“约”和“俗”。掌握是“印”在脑子里,自然只能用“熟”的办法。不错,语言是有规律的,就是说,表示某种性质的意思,一般是用某种性质的模式,如主谓、动宾、偏正等等。但这规律都是概括的,而且容许例外,因而真到用,须以具体面目出现的时候,就不能不靠约定俗成。举例说,活动触及或影响某一物这类意思,汉语是用动宾的模式表示,如读书、看戏、听报告等等,可是机械地用这个模式,不说“我醉酒”,而说“酒醉我”,那就错了。这是句法范围内的情况。词法就更灵活了,比如用文言,称老朋友为“故人”可以,称为“故交”也可以,却不得类推而称为“故友”,因为故友的意义是死去的朋友。谁定的?不知道,反正约定俗成了,我们就得照办。照办,照什么?显然只有“熟”才能知道。熟的要求,或说熟的结果,是把语言的表达习惯印在脑子里。脑子里有这个表达习惯,或说有各式各样的表达模式,读到新的,自然就容易了解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想表达,也自然就知道用什么词语,照什么样的模式安排。求脑子里印上种种模式,除熟以外没有别的办法。熟,就学文言说,来自“多读”,也是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近些年来,似乎有不少人不愿意走这条以多读求会求通的老路。理由有多种。(1)老一套,没什么新鲜的。(2)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即使可以算作学会文言的一种办法,总不是好办法。(3)多读,于熟中求会,是旧时学塾的老框框;时至今日,要讲科学,讲效率,另求多快好省的学习规律。这第三种理由值得重视,因为不只不赞成旧法,而且另有新法。这所谓科学的新办法是什么呢?是以了解文言的词汇语法的情况或说结构规律为纲,以“知”代“熟”,由认识一“点”而通晓全“面”。这种看法或设想的学文言的办法,明显地表现在语文教学的方式上和语文刊物的版面上。表现在教学方式上的是,详细介绍词的性质和用法,以及句子结构的模式和分析法,等等知识;为学生布置作业也是这样,大多是指出各个词的身分和作用,析句甚至图解之类。语文刊物自然也不能不随波逐流,于是也是连篇累腔的词类活用、长句分析之类。这样乞灵于知识,究竞有什么效果呢?且不说“果”,就是果之前,是不是可以一帆风倾,如愿以偿呢?很可疑。举个突出的例,前两年,有个女青年来求助,是为她解决作业题的困难。题目是分析一篇文言课文中每一句的结构,是其一个补习学校语文教师出的。问她老师为什么出这样的题,她说,老师说,这样可以深入理解,摸清规律,然后就一通百通。我只得帮助她分析。多数句子比较容易。但有少数不好办,有个别词语,简直难定它应该其作什么成分,原因是,一则句子结构不平常,二则不知道这位教师属于语法的哪一派。以“亭午雨雾”为例,“亭午”是什么成分呢?为了认真负责,我只好告诉她,依照黎锦熙先生的看法是修饰语(黎先生称为附加语),依照赵元任先生的看法是主语。她追问究竟哪种说法对,我当然只能说不知道。其实,就是二者择了其一,勉强过了析句的关,此后她读到“夜分雨雪”,就能一通百通,了解是什么意思吗?多读的办法是“多”费了精力,这是“白”费了精力。收获呢?我问她感觉这样学怎么样,她说,每天累得要死题也作不完,也不知道有什么用,看见文言就头疼,想不再去学了。
两条路,是对于“熟”与“知”,处理办法有分别。多读的办法是以读为主,以知为辅;主要量大,先行,辅可以量小,后随。寄希望于规律的办法是以知为纲,统读为目,知可以和读并行,甚至先行。如果这后一条路行得通,那好处就太大了,是既省时间,又省精力。可借助是,这条省力的路相当难走,而努力跋涉的结果,语常是规律术语记得个少,而看到没读过的作品却感到茫然。
假定我们有决心走前一条路,接受多读的办法,其次应该考虑的问题是一、读什么,二、怎样读。
先说读什么。选定读物,原则主要是两个:一是读好的,二是读程度合适的。如果还要照顾不同的个人,那就不妨加个附带的原则:合于自己需要或感兴趣的。读好的,表面看,这个原则问题最少,因为我们总不能多读坏的;其实是问题最多,因为好坏是个抽象的标准,到具体指实,那就人各有见,说法不一。比如《论语》《孟自》,旧时代入《十三经》,当然是上好的,新时代,多种选本收,当然也算好的,可是批林批孔时期,那就只能“供批判用”。不得已,我们大概只能规定一些推想会为多数人接受的原则,如内容方面,健康,有进步性,能使人奋发、向上,至少能与人以有用的知识之类,表达方面,平实自然,简练流利,优美生动之类,算作一种刻度不很明细的尺,留待选定的人随机应变。其实,选定不易,这是从理论方面说。至于事实,那就有方便的车可以搭乘。一种是传统的评价,如《史记》杜诗之类,几乎人人都承认是上好的,这就可以当作正确的看法接受下来。这类评价的意见,系统地成堆地写在文学史一类著作里,可以说是一翻即得。一种是,初学,很少到文言典籍的树林里去乱碰,而是读选本。选本是由树林里选采的,一般说,所选都是好的或比较好的。选本不只有注,还要解说,这解说,如果作得好,就能与读者以眼光或见识,就是说,直接告诉读者,所选是根据什么标准,间接告诉读者,用此标准,还有哪些作品可以找来读。这两种方便的车都属于公用一类。还有自用的,也应该着重建置自用的,那就是锻炼、培养自己的辨别能力。俗语说,不怕不识免就怕货比货,读多了,自已品尝,总会慢慢清楚了,哪些作品是好的,要多读勤读,哪些是平庸的甚至坏的,可以不读。自己的眼光大多会与传统的评价吻合,这是相得益彰。少数不一致,怎么办?暂时难分是非,可以存疑。存疑有好比因为疑会促使思,结果是深入。深入之后仍不能一致.无妨暂假定为自己对因为人总不能信自己认为不可信的。
再说程度合适这个原则,也是道理很对,实行不免有困难。困难至少有两种。一是概括的难定,比如为初学设想,应该先读浅易的,于是规定,记叙的与议论的相比,时间靠后的与时间靠前的相比,都是前者比较浅易,后者比较艰深,所以应该先读前者。但例外不少,如《左传》与《韩非子》相比,是议论的比记叙的容易读,《孟子》与《文心雕龙》相比,是时间靠前的比时间靠后的容易读。二是具体的也常常难于断定,如《世说新语》和《洛阳伽蓝记》都是南北朝作品,行文前者平实,后者藻饰,好象应该是后者难读,可是前者用了不少当时的俗语,词典查不到,读时反会觉得疑点很多。不过与好坏相比,深浅的问题比较小,因为:其一,绝大多数可以从内容和表达方面比较,断定难易;其二,差别不明显或差别不大的,先读后读自然也就关系不大;其三,就是差别大的,颠倒次序读也不是绝对不可以,昔人如苏东坡、顾亭林等等,都是先读《五经》、诸子和前四见而学通了的。
再说那个附带的原则,自己需要或感兴趣的。这虽然是个附带的,对个人说力量却不小,因为难于抗拒。也用不着抗拒,尤其初学之后的阶段,比如你是研究本国史中的经济史,当然就要先读各史的“食货志”;比如你只是欣赏文学作品,诗词之间,特别喜欢“杨柳岸晓风残月”那种情调,就无妨先读宋词,后读唐诗。
说起诗词,还要附带说一种情况。有的人想“学会”文言,读书却愿意走欣赏文学作品那条路,总是《唐诗三百首》《白香词谱》之类,跳到韵文之外,至多只是《小石潭记》《项脊轩志》之类,这就不好,因为不利于学会。诗词之类韵文,就句法说,与一般文言有区别,狭义的文学作品,内容比较窄,大多是风花雪月。学文言,要把面放大,并敢于碰硬,就是说,主要应该读散体的,尤其不应该躲避讲道理的作品。这有如行路,不只能走平而光的公路,还能走崎呕的山路,这才够得上行路的能手。
再说怎样谈。原则是“精读”与“博览”相辅而行,锲而不舍。
先说“精读”。这主要应该做到四点。一是选材要适当。所谓适当,除了上面讲过的好和程度合适以外,还要利于熟悉文言的表达习惯。举例说,同是西汉作品,同是名作,读权乘、司马相如等人的赋,就不如读《史记》,因为后者含有更多的常用的文言表达模式,而且都是历代推为典型的。二是要透彻理解词句在这里的意义,而不是囫囵吞枣,似解非解。这有如建造楼房,基础必须坚实,以后的多层才能稳固。这里说“在这里”的“意义”,意思是暂可以不管在别处会有什么意义,以及词的身分和作用,句子的结构之类。词句牵涉的多种意义和多种模式,要集腋成裘地慢慢熟悉,不能一蹴而就。三是读,或说诵读,不管出声不出声,都要字字落实,按照意义、结构以及前后关系的不同,有轻有重,有快有慢,做到既能流动自然,又有抑扬顿挫。或者换个说法,涩的时候,口里流动的是声音,心里流动的是相关的意义,还有也许更为重要的是表达形式的韵味。心不在焉,口里念,心里想别的,不成;象浏览小说那样,一日十行,略知情节,词句的意义却模模糊捆,也不成。韵味,古文家所谓“气”,难讲,我们无妨说得乎实一些,不过是照例与意义、情调等相伴的语音和语调,这不好说,却容易体会。总之,要点是全神贯注,与作者的情意合拍。至于快慢的节奏,要因生熟而有不同:生,不能快,熟,不必馒,因为快些也可以字字落实,体会韵昧。四是定为精读的作品,最好诵读到篇篇熟,有些甚至能背诵。熟来于重复诵读,就是时间的资本要多投些。时间怎么调配?原则是分散比集中好。比如一篇文章,计划诵读十遍,一次完成任务就不如分作几次;两次距离的远近,关系不大,一两天可以,十天八天甚至更长些也未尝不可。
再说“博览”。学会文言的有效办法是多读。精读有好处,很必要,可是不容易多。所以要以精读为据点,用博览的办法向四外扩张。博览与精读的区别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所览可以杂而不纯,多而不精;二是览时可以只求粗琉领略,有时候甚至不求甚解。博览之为必要,是基于以下几个理由。其一,是只有这样才能多读。其二,学文言,到相当的程度,总当到文言典籍的大海里去游苏一下,这就只能靠博览,不能靠精读。其三,博览的缺点虽然是钻得不深,可是能够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就是由“多”而可以更熟悉文言的表达习惯。其四,有利于培养阅读的兴越。其五,因为接触的面广,品杂,可以更多地获得文言典籍的知识。与精读相比,博览有较多的自由权,如浅深的安排无妨活动一些,就是说,先看深一些的也未尝不可,览的幅度也可以随心所欲,一部书,看一点,觉得没有意味,扔开也可,有兴趣,再看一饱也未尝不可。当然,如果能有些目录学的知识,按图索骥,不碰见什么是什么,就更好。
阅读的过程中,精读和博览会有牵扯。这主要是两种情况。一是初学,时间和精力的阵地几乎都由精读占领;以后是博览渐渐侵入,扩大地盘,并渐渐地超过精读。二是博览时会温见一些自己认为很重要的,不能看一遍就扔开,因而这部分作品就持为精读。总之,精读和博览象是鸟的两翼,必须共同振动才能升空。
在精读和博览结合的过程中,读一些讲文言词句知识的书,有好处,这可以把零碎积累的感性知识总括一下,成为有系统的,也就是不只知其当然,而且知其所以然的理性知识。有了词句方面的理性知识,已知的可以更清楚,再向前走就轻车熟路,容易事半功倍。
以上所说偏于阅读的道理。以下说说实行,达总括说是时间放长,排匀,循序渐进。
先说“时间的安排”。一般入学文言,多数是自己专业以外的行有余力,因而不能用过多的集中的时间从事阅读。达可以细水长流,比如一天一次,或一周三四次,每次半小时至一小时,负担不算重。就是这样的小本钱,只要连续不断,时间长了就同样能够做大生意,因为由生而熟,由慢而快,获得会随着时间的流过而成倍地增加。
再说“循序渐进”。这是阅读进程中应该注意的一些阶梯,大致有以下几种。
一、由浅而深,或说由易而难。这是学习任何知识技能都适用的原则,其为正确用不着说。作品深强,有时难定,前面也已经说过。这里补充两点:一是初学,可以用自己的接受能力为尺度,先读自己感到比较容易的。二是过一个阶段,还要有不甘于原地踏步的精神,读些比较费力的。读物浅的可以为前进铺路;可是想登楼,就不能躲开深的。
二、由好玩而实用。好玩和实用,不一定不能调和,但常常会冲突。初学,读《唐诗三百首》《聊斋志异》之类,感到好玩,当然也不能说毫无用处。但阅读就不该总是诗词和小说,而不敢碰《吕氏春秋》《文心雕龙》《史通》之类。这方面当然也该分先后,先无妨照顾一些好玩,靠后既要多读内容分量重、不怎么好玩的。
三、由慢而快。开始读,生疏,自然不能快;还要用精该打基础,也不应该快。有了相当坚实的基础以后,原则上说是快比慢好,因为只有快,才能够在时间不很多的情况下,做到多读。当然,这快主要是指博览那部分,如《唐语林》《老学庵笔记》之类,可以三五天甚至一两天读完一种。快之中还可以分快慢,如拿到手的是《汉魏丛书》之类,其中有些就可以翻翻而不通读,因为文言典籍浩如烟海,多续,重效率,就不能不有取有舍。
四、由少而多。这是由慢而快的必然结果。多有相关而不尽同的意义。一是字数增多,比如初学,精读,一个月也许只能谈两三千字;靠后,博览部分大量增加,一个月也许能读几万字甚至几十万字。二是篇幅增多,也就是由单篇的诗文改为谈整本书,整部书,甚至大部书,如《文选》《资治通鉴》之类。三是门类增多,就是阅读能力强了,无妨以目录学的知识为指导,到文言典籍的大海里漫游一下,三教九流,五花八门,都可以翻开涉览一下,觉得哪些有意味,就读,没意味就扔开。
五、由借助到自力。初学,文言面生,专靠自己,理解有困难,所以要借助他力。他力大致有三种。一是老师,可以仔细讲解,回答各种疑难问题。老师的优点是无微不至;但有缺点,是不能长在身边。为了能够顺利阅读,要练习尽快离开老师。二是注解(注和解说),这象是写在书本上的老师的话。注解的优点是可以长在身边,缺点是未必无微不至,更不能随问随答。注解有几今人的,有古人的,当然今人的比较容易,应该尽先利用。文论、诗话之类也是解说,一般是更深入,也应该利用。要不要练习离开注解?大致是,浅易的可以离开,应该离开,艰深的就不容易完全离开。三是工具书。由词典到索引、类书等,有各种门类。阅读,尤其没有注解和标点的,会遇到各种困难,这就不能不利用工具书。用工具书解决疑难,由表面看是借助他力,实质则是更深远地依靠自力。
六、由泛而专。博览多了,对某方面的内容会感到特别有兴趣,那就可以集中力量,多读这方面的。某一方面的深入,直接的益处是多吸收,甚至有所建树;间接的益处是带动其他方面,也容易深入。
以上谈的循序渐进,进到相当的程度,获得的是“会”,再进。就会超过会而走向“通”。超过会,现在总是少数人的事,但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最后说说有没有办法保证学“会”。答复是有,办法是坐在“习惯”和“兴题”的两轮车上往前走。先要“养成习惯”。初学文言,对诗词或者会有点爱好,读史汉韩柳,一见倾心的大概很少。这时候就不可随意,因为一随意就会不再读。要象吃药那样,即使皱着眉头,到时候也吃。这样,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年半载,养成习惯,也因为原来面生的渐渐变为面熟,褶皱的眉头就可以松开,翻开书本就不成为负担了。这是习惯的力量克服了困难。克服因难是消极的获得。还有积极的获得,是“兴趣”渐渐萌芽,以至于成长。兴趣和习惯的关系有点怪:由习惯可以培养兴趣方面说,习惯是兴趣的母亲;但兴趣可以反转来巩固习惯,这样,兴趣又成为习惯的母亲。我的经验,在阅读的前期,应该多靠习惯;到后期,兴趣已经出巢展翅的时候,那就表现为手里没有文言读物会感到缺点什么,于是兴趣主宰了一切,“会”甚至“通”就可以水到渠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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