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十二年

前语：一座清净的古城，足以孑然一身；一轮生肖的时间，足以沉淀情感；一杯浓烈的浊酒，足以醉生梦死。

关于“喝点儿”这个酒吧，数数时间，我已经经营了十三年。它不大，不足50平米，却也从不缺酒和故事，不缺痴人和爱恋。它坐落在大理周边一座寂寥清净的古城沙溪古镇里。沙溪这座古城，人烟稀少，青石泥瓦，连行走，都能闻到古木生香的味道。十三年前来的时候，仿佛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理所当然的留在了这里，一待就是十三年。

而高高，与我类似，在我来的第二年，就留在我的“喝点儿”工作。高高样貌清秀，长发垂肩，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美女，她举手投足之间，都能让男生为之倾倒。其实这也算是我让高高留在“喝点儿”工作的一个原因，自从她来之后，酒吧的生意好了很多。

每天晚上7点，酒吧的灯准时亮起，几取民谣过后，陆陆续续的就有客人如期而至。一杯酒下肚，便打开话匣子，倾诉着悲喜离殇。

酒吧没有经过多少装修与修饰，古木搭建，清香自然，门窗的刻纹经过时间的腐朽之后，也渐渐模糊，可是也正是这些，形成了我酒吧的特色。

无可置疑，每个来沙溪的人，都是有故事的。这里的生活缓慢而幽静，就算是坐在街边的木质凳子上，发发呆，听鸟鸣、溪流潺潺，闻花香、落叶枯萎的味道，也足矣。

只是在前几天，高高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一边啜泣一般对我说决定离开沙溪去G城。彼此心照不宣，我点头应允。沙溪，虽然有高高留恋的故事，但她想念的人，在G城。就算故事没有结局，高高也在所不惜。

高高拥别的时候说，愿意用一生等一米足够温暖的阳光，慢慢的将他恋恋不舍的融化。爱不就是如此么，自己的选择，飞蛾扑火也无所怨言。

在高高离别几天之后，我的酒吧新添了一种鸡尾酒，名叫：高高十二年。酒色斑斓，入口酸涩，烈如火烧。杯酒下肚，醉意自然。

同样，余生也是十二年前来到沙溪的。余生并不出众，是那种如果被扔在人群里，谁也认不出的那种男生。那时的他，是一个研究生，地理专业，来到沙溪是为了考察沙溪，将沙溪作为毕业论文的素材地点。

在酒吧坐定后，余生喊来高高点了两杯酒，点的酒不烈，因为他知道，关于毕业论文，他还有许多问题要打听。所以当酒上桌后，余生就将一杯酒移向高高身旁，告诉高高他的来意。

高高是个健谈的人，而且暂时店里并没有多少客人，自然也没有拒绝，很乐意的坐下和他调侃起来。也许关于沙溪，真有说不完的话，高高一边说着，甚至笑出声来，有时店里来了新客人她都没发现，服务好他们，高高就忍不住又坐定在余生旁边。

余生也算客气，酒喝完后，便随即继续品尝下一杯，直到酒吧打烊，两人才依依不舍的留下联系方式。

既然是考察，关于沙溪的一花一树，余生都要深入了解。所以在第二天，余生便又约了此时对沙溪已经了如指掌的高高，让高高做导游。

高高也爽快的答应，但答应过后也不禁笑出来：余生，请多指教，按照常理来说，本来应该是你指教我，可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余生尴尬的无法回答，只好说请高高吃饭作为补偿。

高高和余生在古镇小道上悠闲的逛着，看到旅游的人路过时，便在前面挡住道，询问他们一些问题，游客显得措手不及，但经过高高的软磨硬泡之后，也耐心的回答着。每次一个目标的任务完成后，他们便面面相觑。总感觉自己像一个地方霸主或强盗，看到路人经过时，就喊着此路是我开。

询问路人的任务完成后，他们便大摇大摆的走进一家家店铺，可能因为高高在沙溪待的时间有些长，店铺的老板也很客气的解答着他们的问题。

一切顺其自然，余生很快收集到了很多素材。为了感谢高高，在每晚，余生同样都会去酒吧坐下，点几杯酒，高高闲暇时，便喊她过来聊天喝酒。

一切顺其自然，他们慢慢熟络起来。有时没聊尽兴，他们就带着几瓶酒，去玉津桥上一边吹着凉风，一边讲故事。

余生毕竟也是一枚研究生，懂得很多，从星空到地理，从历史到传奇故事，讲到这些时，高高听得一愣一愣的，无奈的无话可接，所以总是突兀的来一句，余生，请多指教。

其实高高知道，成长这么多日子里，真正快乐的也只有这几天。在余生的面前，她总可以不顾一切的放开自己。平常工作久了，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真诚的人，对客人阿谀奉承，甚至在必要时，虚与委蛇，和客人一边夸夸其谈，一边吹酒。

就像披着重重护甲，习以为然，最后连自己都无法辨清自己的真伪。

当然，这些都是在沙溪之前。但也直到现在，她才如释重负。

在酒吧里，喝醉闹事其实也是平常事。高高虽然酒量大，但也毕竟是女生，同样经不住客户的死缠乱打。高高永远记得，那一晚，余生彻底刻进她的心里。

客户是本地人，一直觊觎着高高的美貌，心怀鬼胎，于是高高也就顺势让客户点了不少酒，一件接着一件。可客户醉意上来后，便忍不住对高高动手动脚，起初高高并没有在意，只是不耐烦的推卸，可事情越闹越僵，客户歪歪扭扭的跳上桌，用比音乐声还大的音调说高高不过是一个酒托而已，又何必装清纯。

顿时，酒吧除了民谣的的音乐，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可不一会，一个清脆的酒瓶破碎声从客户的头顶响起。余生站在客户旁边，一言不发，可能他自己也奇怪，竟然不顾一切的挺身而出。

结局可想而知，客户随即叫来五个人，一人向余生头上砸碎了一个酒瓶，鲜血淋漓。

在医院休养的半个多月里，余生休息的时候，高高便拿着余生的问卷去帮他完成资料的收集。余生醒来时，高高便寸步不离的陪伴在他旁边。

高高很清楚的明白，作为一个从小被抛弃的孤儿，其实多想有一个庇护的肩膀。而为了养活自己，从孤儿院出来后，混迹在各种灯红酒绿里，除了自卫的忍气吞声，其它别无选择。原本以为，在沙溪这座寂寥的古城里，至少可以不用餐餐以委屈做食，但同样无法这种事情的发生。

余生，是成长以来，第一个为他挺身而出的人。她该多么庆幸，她只想等他病好，很认真的对他说一句：

余生，请多指教。

我们遇到过很多人，也许，这个人有像你钟意的发，有像你钟意的眼，但再三回眸，却并不是心里想要的人。而对于高高，余生就是她心里想要的人。

生命里，总有一些无心而随意的等候，原本不为花香，却巧遇花开。

时光如沙溪溪水，潺潺而流，余生病好后，所有的资料也收集完整。可对于高高的热情，明显表现出冷漠，也再也没有去过酒吧。直到离开沙溪，余生也没有表现出对高高任何的爱慕。所以高高也只好咽下了早已想好的爱恋独白。

余生走后，高高一直无心工作，这些我看着，但也无能为力。我尽量让高高多休息，提前下班，可萎靡不振的高高，时常拿着酒独自坐在玉津桥上醉生梦死。高高一直无法理解，关于余生，明明可以为自己不顾生死，却为什么对她的刻骨铭心视而不见。

去G城找余生是我提议高高去的，临行出发的高高满心欢喜，带着所有行李，仿佛要去奔赴一场从未有过的幸福。虽然经过几十个小时的车程，但高高觉得，这里的每一刻，都是链接她与余生幸福的时间，而每一站，都是余生走过的路，所以高高从未闭过眼睛，而是记住每一处特别的地方，心花怒放。就算是枯萎的树，她都能闻到扑鼻的香味。

可事与愿违，没过几天，高高便又出现在我的酒吧，泪流满面，一言不发。

云与城分隔两地，未曾相恋就已别离。云绕城之外，城无动于衷。也许有些感情就是韶光美梦，即便他入梦依然，但也毕竟是一厢所愿。

高高抑郁了很长时间，终于回归正常，但我看得出，世间再长，她终究未能忘记。和我说起去G城发生的事情，高高一直哽咽，断断续续的回忆。原来在余生的眼里，对于高高，仅仅也只是报答，所有的抱歉，虽然想还，但永远还不清。在那个晚上，其实余生也从未想过自己那么大胆，而站在桌前，哆哆嗦嗦的腿早已出卖自己的勇气。在余生的眼里，和他说“余生，请多指教”的人该是一个能给他幸福和快乐的同性。

只是阴差阳错的是，高高虽然扮演着类似的角色，但终究不是他想要的。

无法细数，我们这一生，会欠下无法偿还的债。即便只是年少，也无法用年迈去等量交换。所有的选择，都是建立在与自己和匹配与舒适的角度上。感情如此，生活如此。

就这样，时间消逝，沙溪依然清净，生活反复更新，但高高心里刻下的余生，任风雨腐朽，一直清晰如初。

高高戒掉了酒，掩埋了所有灯红酒绿的热情，安静的与我一样，在沙溪平平静静的待了12年。12年来，也无法去计算，曾有多少人，痴情于高高，但无论发生什么，感动与关心，她依然无动于衷。

人生中，总有那么一个人，深情过后，于我们不波澜无涟漪，没有心心相印，但却独一无二。就像一场不愿意醒的梦，可是又清醒的知道，梦与现实，悬殊深不可测。

谁知道呢，只愿高高最后有余生，余生幸福，如愿以偿。

也许就在下一年，我会调制另一杯酒，“高高十三年”，五彩缤纷，先涩后苦，苦尽甘来，回味无穷。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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