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东:梦想家李安的奇幻漂流
李安精心构造的《少年派》,第一时间让我想起了《西游记》。少年派的海上漂流,是外国版的西天取经。
《西游记》中有猴子、猪、马等动物,但它们其实都是人。通过师徒四人的取经之路,《西游记》隐喻了一切人的成长历程。
《少年派》中有老虎、猩猩、斑马、鬣狗等动物,它们其实也都是人。通过派的奇幻漂流,《少年派》隐喻了人理性和信仰的构建。
唐僧、悟空、八戒和沙僧,可以看成一个人。八戒代表着本我,悟空代表着自我,唐僧代表着超我,沙僧麻木、木讷,可以看成是人的肉身。
本我,是原始欲望的自然表现,八戒好色、贪吃、自私,呈现的都是人的原始欲望。自我,是自己意识的存在和觉醒,这种存在和觉醒能够产生巨大能量,悟空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的修炼和觉醒,可不是闹着玩的。超我,代表着道德和理想人格,唐僧是当仁不让的代表。
小时候,我喜欢悟空,讨厌唐僧不辨忠奸,人妖不分。但随着一天天长大,我越来越崇敬唐僧。悟空有火眼金睛,当然能够认清妖怪,然后“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尘埃万里清”。但唐僧没有火眼金睛,他根本认不出妖怪,凭什么置他人于死地?因此唐僧宁肯自己有可能被吃掉,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这就是佛心所在。
权力必须要有制约。一个拥有火眼金睛和金箍棒的人是危险的,只要他认为对方是妖怪,那对方就是牛鬼蛇神,就能一棍子打死。所以,金箍棒之外,必须要有紧箍咒,紧箍咒是金箍棒的边界所在。
西天取经之路十万八千里,悟空一个跟头恰好十万八千里,但真经的取得岂能如此简单?
每个人必须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真正成长,助人就是助己,征程就是真经。
少年派的取经之路则是派和老虎生死相搏、生死相依,慢慢建立起理性之路和信仰之路。
在观影过程中,我常常感叹,这不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这是李安的奇幻漂流。
在正常处境下,少年派是理性的人,他渴望与动物做朋友,渴望获得一份爱情,还与神父探讨生命的价值。但在极端处境下,在暴风雨来临的时候他跪地长啸:“你带走了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所有,你还想要什么?!”以此来表达对神的质疑。这时候,派是非理性的、野性的、兽性的人。当派历经千辛万苦回到正常社会,猛虎远去,派的理性回归,看山还是山,他又成了一个理性的人,并逐渐获得澄澈的神性。
与理性相对,派还经历了一个信仰存在、信仰迷失、信仰重建的过程。
出事前,少年派信仰好几个宗教。父亲告诉他,什么都可以接受,也等于什么都不接受。信仰的东西越多,就等于没有信仰。
在九死一生的过程中,派的信仰迷失,重新找回,然后又重新构建,这一点弥足珍贵。
没有省察的人生不值得一过。
李安曾经和妻子一同闯荡美国,毕业六年,一事无成,只能在家带孩子,吃“软饭”。凄惶的李安,忍受着事业的默默无闻,也忍受着亲朋的不理解甚至歧视。
在异国的文化中,李安一定如同海难中的派,面对变幻莫测的大海,忍受着内心中猛虎的撕咬,焦灼、惊慌、恐惧、孤独、绝望。
能够抵抗孤独的,或许是人身上的兽性。能够抵抗绝望的,却必须也只能是人的信仰。
李安在采访中曾经说过: “我觉得信仰对人生很重要,不然人生是非常空洞的、破碎的。”
这是少年派的信仰,也是李安的信仰,包含着李安过往的全部苦难、挫折、坚持和梦想。人生不是用来战胜的,而是用来相处的。
在结尾,派问作家:“两个故事你更喜欢哪一个?”
作家说:“我喜欢有老虎那个,因为那个故事更精彩。”
派说:“所以,你跟随上帝。”
是的,黑夜给我们黑色的眼睛,我们却注定要用它来寻找光明。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摘自王开东《中学语文电影课》
精彩对白
★如果我们在人生中体验的每一次转变都让我们在生活中走得更远,那么,我们就真正地体验到了生活想让我们体验的东西。
★人生就是不断地放下,但最遗憾的是,我们来不及好好告别。
★当你明白,人生和自我都不是用来战胜而是用来相处的,你就会明白有些东西虽然并不合理,但你仍需相信,那些东西并不牢固,你仍需依靠!
★这里必须说说恐惧,它是生活唯一真正的对手,因为只有恐惧才能打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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