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小风文化散文集《湋川笔记》

扶小风，原名李宇飞。生于1981年，陕西扶风人。著有长篇小说《左年》，出版散文集《湋川笔记》。作品散见《延河》《青海湖》《散文世界》《延河》（下半月）等文学期刊。有作品入选《盛开年选2013散文卷》《中国最美散文》《齐鲁文学作品年展（2014）》等年选；曾获第二届孙犁文学奖散文奖，第二十四届全国孙犁散文奖等。

写你的村庄，你就写了世界——读扶小风散文集《湋川笔记》

文 | 王宗仁

于我，苍老得好快，仿佛转瞬间，时光的刺就很不讲情面地扎入了心脏，逝川之水漫过额头，一日比一日稀疏的白发显示着苍凉。也好，苍凉也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硬朗，还可以继续走向成熟。毕竟，我还有一颗不示弱的文学心。每每提起笔，我总这样想，重新擦拭和修改行走过的路线，特别是故乡的那些留着我汗味曾经入肝入肺的地方：三官庙的那座娘娘婆庙，上学路上我多次躲过雨；扶风中学西侧温玉珊门前的那对石狮子，蹭去了我多少好奇的目光；当然也有浪店的班固墓、青龙庙每年三月十五日的庙会、杏林镇以南的马超屯兵处……现在我还不至于抖得迈不开腿，尽管这里的路上也许还布着光秃秃的荆丛，间或也会有几个断缝泥坑，但我深信走这样的路是尊重传统，并会从中汲取有效能量。

以上，就是我读扶小风散文集《湋川笔记》时，随手写下的一些文字。他的那些带着温暖的泥土气息的回忆，虽然有时会有一些疼痛，但毫不例外地像犁铧一样掀得我心涛涌翻。故乡在纸上，零距离。果真如此！

我们提起生活，那种沧海一粟的渺小感就油然而生。对生活通常的解答就是“活着”。生命，每个人都无法远离它，因为它总是随你而行，它诞生的一个个“日子”组成了人的一生，实际上确立了你一生的根基，亦是作家写作的根基。只有在生活中，你才会一如既往地对生活这般亲切，这般陌生，因而这般精彩。扶小风的散文写的都是故乡扶风生活的题材，是身边的事。可贵之处在于，他在写作时不断地寻求变化，使写作的题材不断向历史深处延展，展现的事实更加复杂，揭示的文化含量也愈是深沉，这样他反映的故乡的、世界的广度与记忆挖掘的深度交相辉映。这使我想到，这个世界并不是从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它经历了遥远的从前，走过太多的坎坷，继承了祖先们无法数得清的用智慧和辛劳创造的成果。这就是我们通常说的，文学就是要发现生活习惯的趣味。还是托尔斯泰说的好：写你的村庄，你就写了世界。

著成了歌颂大汉功德之史诗巨著《汉书》的班固，因小人谗害含冤而死。“班固倒下了，一座历史的丰碑也倒下了。”作者孤身到扶风县浪店村公路旁拜谒班固墓，“几经寻觅，一个凸起的土丘，被杂草覆盖，坟前竖立一石碑，刻‘班固墓’三字……残迹的坟冢被鼠兔侵略为他们的‘家园’，无情的毁坏仅仅给这位史家留下了三尺憩身之地”。作者无话可说，只是“内心灼伤”。远方的不幸常常会刺痛我们的心灵，身边的悲剧更是伤及自身而不能置之度外。历史的死亡，那是我们身上的一部分在死去。无奈之际，作者发出这样的怒感：“这是民众对一代史家的巨大漠视，历史在隐隐作痛。”应关注“民众”二字，当然不仅指将班固墓地犁为耕田的浪店村农人。扶风的“民众”哪儿去了？时间哪儿去了？至此，作者的现代意识融入历史。这是对人的追问，对人之本质、人之存在、人之归宿的究索，从历史的反思进入对现实的反思。作者没有受视野的局限，不是过分地追求感同身受，而是根据自己的观察判断，让笔锋抬升到一个新的高度——阳光和灯光照不到的暗处。诞生班固的扶风地面上的人们，难道不能舔舔结痂的“这座土丘”，黯然神伤，让伤痕累累的班固在另一个世界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我曾数次阅读扶小风这篇题为《谒班固墓》的散文，每次阅读带给我的，愉悦之后就是长久的刺痛。当年，我年少无知，多次从浪店村经过，班固墓的荒芜破残似乎与我无关。后来长高了个，知道了《汉书》，又知道写这本书的班固是扶风人，一下子觉得头顶的天空蔚蓝了许多，太阳也格外鲜红。只是浪店村依然那么蛮荒。此后，包括我从军后每次探家回扶风，差不多都会看到那个几乎被杂草残枝掩盖了的土丘。生活怎么会是这样呢？一位历史伟人躺在扶风土地上，竟然没有人去关照一下！我真的有一种无助的痛苦与挣扎，悲观。其实悲观是对现实的一种否定和对未来的强烈希望。我们总是讲世界的博大、丰盈、包容、变化莫测，为什么班固墓被遗弃千百年不变？乡党扶小风的散文《谒班固墓》揭示的深刻思想在于告诉我们：酿成悲剧的昨天的历史，为什么到了今天，一年又一年，陷入更大的悲剧！

不仅是《谒班固墓》，还有本书中的《马革裹尸的悲歌》《织锦的情歌》《马超岭》等文章的成功写作，都在说明，文化散文的写作，缺失了对生活、对历史文化的深层体验、探寻和考问，肯定写不出像样的作品。读了扶小风这本散文，我真的还想读他更多的写扶风题材的散文。只需坚持走下去，总有一条河流流向你。我热切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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