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生存哲学》读书笔记:还原与逝去
这是一本曾经在深夜里打动我的著作。让我们试想这样的过程:当你躺在床上,感觉意识渐渐离身体远去,之前所熟悉的世界的一切开始瓦解——你的床不再是一张四条腿让你舒服地躺着的家具,它逐渐从你对它日常的固有认知中脱离,甚至连“床”这样规定的概念和定义也开始瓦解和消失不见,那么“床”是什么?如果“床”不再是你日常所认为的叫做床的东西,那么“你”又是什么?
这个过程,就是一个简单的现象学的“还原”过程。现象学试图让我们从固有的对事物的概念化认知中解脱出来,不再以功能性的既有的“自然”的视角去看待事物,而是直面事物本身。从而,可以从被固有框架束缚中去让我们自身获得自由。这个现象学的还原过程听起来颇有禅宗“看山不是山”公案的味道。
佛教认为,人的存在本性都是光明的,而只是带上了叫做“贪嗔痴”三种眼罩视野才变得昏暗。海德格尔则认为我们的存在受到了“自然态度”的遮蔽——只能认为床就是我们叫做“床”的那个具有功能的事物,让我们陷入固化的视角之中。而人同时又被周围的关系所定义,只能局限于自身的有限角色可能性之中,失去了无限的可能性——即存在本身。某种程度上来说,“自然态度”和周围的关系可以被看做是“贪嗔痴”的现代表述方法。而无限的可能性,某种程度也类似于“本性”。
现象学和佛学的共通之处不仅体现在的过程中,也体现在对待死亡的态度中。
如同我们每天睡觉的时候闭上眼睛,第二天清晨会再睁开眼睛一般,佛教认为此生的死亡与下一生的开始之间,也不过是自我意识的短暂的休眠与觉醒,这之间隔的过程叫做“中阴”。()如果修行者可以善加利用这个“中阴”阶段,则比平时有着更大的接近解脱——即圆满的本性机会。为此死亡被修行者视为检验自己一生的修行成果,乃至得到解脱证悟真理的难得机会。在这里,死亡被披上了一层宗教层面上的神圣外衣。
同样地,在海德格尔那里,死亡也被赋予了一种哲学上的积极含义。而如何从这种遮蔽中得到解放和自由?海德格尔认为,死亡可以让我们从固有的自然视角和关系的局限中解脱,从而打开了无限的可能性。而佛教也强调了死亡的重要性——死亡的间隙暂时移除了无明的遮蔽让本性的光明得以显现,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死亡都被视作了移除遮蔽和打开一切可能性的手段。
而进一步说,海德格尔的“死亡”是否就是字面意义上物质身体的死亡?如果把海德格尔的“死亡”理解成一种哲学层面的受到遮蔽的个体性的存在的消失,它与佛教的死亡观就在更广泛的层面有着相似之处。因为“解脱”并不止是通过现世生命的终结才有可能,佛教的诸多日常修行都致力于让这个坚固的“自我”观念瓦解。从这个意义上说,佛教旨在在日常中创造“死亡”,从而让意识有着更多从轮回的流转中创造断裂的间隙回归无限可能性——即海德格尔所说的“存在”的机会。
虽然海德格尔与佛教横跨了遥远的时间与空间,却彼此产生了神奇与和谐的共鸣。也许这正是因为当我们在这个日常的熟悉的世界住得理所当然之时,都会偶尔产生想要跳脱这熟悉的一切,以新的视角对待周围的事物和我们自身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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