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Ⅲ死神永生》读书笔记
我向贝贝推荐了这本书,告诉她必须要读。虽然会有一些专业词汇影响阅读的流畅度,但往后读一读,读个两遍,稍微想想,肯定能明白的。
爱
云天明和程心在拉格朗日点上“相遇”的时候,我坚信这是一本关于“爱”的小说。因为程心是在爱的环境里长大的,云天明可以说是为了爱选择去太空的,并且,《三体Ⅰ》中叶文洁对小村庄的爱显得太薄弱,《三体Ⅱ》结尾罗辑和三体人关于爱的对话显得太突兀——我想作者肯定要在最后一部小说中表达对爱的理解,让爱成为整个系列的升华的主题。
然而读到后来,我明白自己想得太狭隘了。刘慈欣想通过这部小说表达的东西太多太多,爱在其中的地位很重要,却很模糊。
先说“爱情”的爱。
回过头去想想,云天明和程心之间的是爱情吗?
云天明那么孤僻,她从没向程心表白过。她送给了程心一颗星星,但程心却要把她的脑子送到太空去,那时他满腔的愤恨里没有一丝丝对程心的失望吗?谁能保证他不是抱着一种“你让我去经受生不如死,那我就去生不如死好了”的自暴自弃去太空的呢?
程心对云天明的感情是爱还是愧疚呢?云天明使她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她的爱或许更多的是一种自我救赎吧。
即便他们之间是爱情,那么最终安排程心和关一帆在一起、云天明和艾AA度过幸福的一生,是不是有些讽刺呢?程心和云天明错过了,擦肩而过,却相隔18903729年再加六个世纪,没有任何转圜余地。而最终修成正果的两对,与其说是因为爱,还不如说是别无选择。只是作者安排得好,让他们都还年轻、都很可爱、都有爱上彼此的可能。
我不是法海,也不太懂这种爱。
再说程心对人类的“爱”。
人类一度觉得程心是“圣母”。她两次决定人类命运的选择,都是基于对人类的爱。然而她的那两次选择,都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灾难,甚至是灭顶之灾。那么程心的这种爱正确吗?
想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先问问自己,你会原谅程心吗?——我会。
瓦季姆认为自己不参加阶梯计划是在逃避责任,他舍不得自己的妻儿,不想抛弃自己的生命,但又深深自责。程心对他说:“人类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对人类的爱是从对一个一个人的爱开始的,首先负起对你爱的人的责任……”这是程心的“爱”的起点,也是核心。
竞选执剑人之前,程心看到一个母亲怀抱中温暖柔软的婴儿,她忽然看清了“自己对这个新世界的感情的实质:母性”。这种爱超越了责任,是一种本能。
程心得知维德要使用战争威胁手段获得继续研究光速飞船的机会,断然要求维德停止抵抗并交出作为武器的反物质。维德说:“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程心回答:“我选择人性。”程心的爱就是人性本身,她爱的也是人性。如果说她的爱最终导致了人类的毁灭,那也是因为人类“自掘坟墓”,像马克思说的那样:一个事物越是发展,便越是培育出推翻其自身的力量。
那么很容易产生这样的疑问:作者对于这种爱,是支持还是排斥?
这或许是一个伪命题。因为《三体Ⅲ》的语境是如此之大,超越地球和三体、超越太阳系、甚至超越整个宇宙,在这样宏大叙事中谈对人类的爱,就像日常人去讨论蚂蚁之间该不该有爱。但正因为以往的评价标准在《三体Ⅲ》中失效,我们才更加希望作者能给我们一个判断,让我们不至于迷乱。我想我们应该认同刘慈欣给程心的最终评价。那是在她最后一次冬眠之前,也就是跨越千万年之前。关一帆对她说:“人类世界选择了你,就是选择了用爱来对待生命和一切,尽管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你实现了那个世界的愿望,实现了那里的价值观,你实现了他们的选择,你真的没有错。”
程心最终决定把647号宇宙的质量还给大宇宙,把自己和关一帆置身危险恶劣的大宇宙环境里。智子说:“你还是在为责任活着。”如果宇宙真的坍缩并重新爆炸了,它的重生就是建立在程心的“责任与爱”的基础之上的,可以说人类文明因此重生了。如果因为别的小宇宙的自私,宇宙在永恒的膨胀中死去,那么在这个宇宙死去之前,人性的光辉永远都存续着。
个人
《死神永生》的语境非常宏大,但作者讲的故事都是关于“个人”的。
刘慈欣笔下的个人都是孤独的。
云天明那承载着灵魂的一部分,在无边无际无限寒冷的黑暗宇宙中流浪了多久?流浪前他经历了多深的恐惧?到了三体世界后又经历了怎样的生存?
程心在云天明的大脑被送进太空后就觉得自己也在“黑暗中漂流”。“执剑”失败后,智子说:“全人类里面,就你一个是无辜的。”虽然有AA、弗雷斯和最终与她为伴的关一帆,她的灵魂一直就被撕扯着。
罗辑离开了自己最心爱的妻儿,作为“执剑人”与三体世界对视了54年。可是他没有得到人类的感谢,反而要被审判。他在《黑暗森林》中的出场地是墓地,最后的结局也是在冥王星的墓地里——那个星球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维德是一个心智能力超强的人。但越是这样越是受到有限的个人能量的限制,在他身上命运显得那么无情。他本可以拯救太阳系,最终却被判处死刑,在亿万分之一秒内气化——他是这部作品里我最心疼的人。
掉进黑洞的高way,“在时间停滞的界面永恒地堕落着。这样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的视角中他还活着,在他自己的世界他却已经死了……”
丁仪、杨冬,或许还有梵高,他们那么睿智,提早看透了宇宙的真实状态,却只能选择死亡,或者疯狂。
“有多少奇怪的命运,又有多少不可想象的人生……”个人的故事具有无限的可能性。也许不仅是程心和关一帆,而是所有以“个人”方式存在的人,“每一种他们个人生活的选择,最后都会涉及到宇宙的命运”。
与个人成鲜明对比的是“人类”或者“大众”。他们反复多变,先是审判“青铜时代”,再是感激“蓝色空间”,一会儿因三体被毁灭而恐慌,一会儿又质疑黑暗森林理论;他们太容易极端,一会儿在尽情享受生活,一会儿又在假警报事件后集体疯狂;他们鼠目寸光,狂妄自大,在三个人类生存计划里偏偏选择掩体计划,最终因为这种“傲慢”被“歌者”轻松二维化;读书笔记最讨厌的还是政治,被政治染指的一切都变得不可救药——太阳系将要被毁灭前,太阳系联邦政府向国际社会发布了一则简短的警报,最后一句话是“太阳系联邦政府、太阳系议会、太阳系最高法院、太阳系联邦舰队,将行使职责到最后一刻。”我本因此觉得他们最后总算代表了人类的“文明”和“尊严”,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食言了:或许废止逃亡主义的法律就是为了他们自己……
所以文明和尊严从来就不是在“人类”身上体现的,而在是一个又一个个体身上,在从梵高到程心这些个人身上,在世界被二维化之前那对拥抱着的情侣、那个高举着自己孩子的母亲身上。只有“个人”才是值得爱的——程心爱的,不也正是这一个一个的人吗?
阅读感受
《三体》三部曲的突出点是不同的。《三体Ⅰ》主要为读者打开了一种可能性,《三体Ⅱ》优于严丝合缝又让人拍案惊奇的逻辑,《三体Ⅲ》则主要给人震撼。
这种震撼主要来源于三个方面。
一是想象力。从开头狄奥伦娜的“魔法”,到维德说把一个人、继而是一个大脑送进太空,再到“蓝色空间”号与四维空间的相遇、云天明的童话、“歌者”的“纸片”,最后是快到结尾处让人觉得天旋地转的时空变幻、新宇宙的打开和放弃……震撼一次紧接着一次,读者只能拍案叫绝。
二是价值观和评价标准的不断更新。我们几乎在被作者牵着走,价值导向不停摇摆,却似乎还相信自己内心是有道德底线的。直到宇宙真相被揭露,我们在“暗黑神话”前瞬间不知所措。作者就是想给我这样的打击,他把我们在手上甩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松手扔掉。
三是新视野的不断开拓,这与前两者是相通的。从地球与三体世界的对立到整个宇宙的现实、从小宇宙的存在到大宇宙的“回归”、从四维空间的存在到二维化甚至多维化的可能……这让我想起了那组由鸡冠到明信片的图片。
《三体Ⅲ》是必须要重读的,重读能再一次感受到震撼。就第三部自身而言,知道结果后再去读《时间之外的往事》,去看“蓝色空间”号和“墓地”的对话,去理解云天明的童话,感受是不一样的。就整个系列而言,第三部给予了一个完整的视角。比如,在《三体Ⅰ》的开头,杨冬的自杀是一个谜。这个谜一直没有解开,《三体Ⅲ》的开头又提出来,增加了疑问。丁怡在沙漠里说也许杨冬早就看出来了,我们还是不明白。直到关一帆点出了宇宙的真相——这一盘棋下得真精彩。
也许作者在写第一部的时候心里就有整个系列的框架了,也许他的想法是边写边产生的。无论如何,这三部小说的好看程度在我看来是递增的,显然刘慈欣属于在写作中不断进步而不是江郎才尽的人。
If you want to be a writer, wri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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