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革命与群众——《老生》读书笔记
这两天买了个新游戏，就没有读特别严肃的书，正好把脑子缓一缓。看到书架上有本《老生》就随手抓下来看了，每天杀杀火星人看看小说，倒也挺有意思的。《老生》是贾平凹在2013年写的，用一个阴歌唱师的口吻，围绕“土改”作为主题，讲了四个故事。因为篇幅有限，我就挑两个我比较喜欢的，随便讲讲；如果大家有兴趣，我再说说剩下的两篇。
所谓土改，按照百度百科的说法，就是对土地所有权的再分配，我是良民，不敢妄议政治，所以暂且不发表任何意见。
《老生》的第一个故事，讲的是国共战争时期的“秦岭游击队”。正阳镇人老黑生下来便浑身漆黑，在父亲死了以后跟随党部书记王世贞”吃粮“，也就是背枪。老黑这人心狠手辣，胆大包天，有“他说枪是要给喂吃的，见老鹰打老鹰，见燕子打燕子“。老黑不但杀动物，杀起人来也不眨眼，有“忽然看见院墙上有亮点，以为是猫，一枪就打了过去，墙那边扑通一声”，其实却是人，几个闲汉听说王世贞是个胖子，便趴在墙头看热闹，结果”子弹从那人嘴里进去，把后脑盖轰开了“。王世贞让老黑去那人坟上烧些纸，老黑却在那人坟上尿了一泡。
就是这样一个人。
老黑在城隍庙遇上了表哥李德胜，李德胜戴着眼镜，人很俊朗，还有几分儒雅。二人一日想要吃糍粑，便在青栋坞找了一个独户的跛脚老汉让做，李德胜和老黑说起延安，说起共产主义，鼓动老黑自己拉杆子革命，这时那老汉往山下直跑，李德胜一枪撂倒，却发现那老汉只是去摘花椒叶的。李德胜说了什么？“李德胜半会没言语，却看着老黑，说：‘他没让我相信他是要摘花椒叶的’。”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决定要自起山头革命。
就是这样一个人。
老黑试图策反保安队的人，却有一个姓严的漏了馅；王世贞想杀老黑，被老黑一枪杀了，然后老黑摸黑逃跑。老黑碰上了因为偷吃东西在被人打的匡三，“匡三的头被踩住了，他还在往嘴里塞红薯干，他们说‘吐出来！’匡三把红薯干吐在地上了，嘴又蹭在地上把吐出来的红薯干吞进去。”这匡三是什么人呢？王世贞还没被老黑打死的时候，在饭店里吃钱钱肉，匡三就跑进来，道：“梁上老鼠打架哩！”趁众人抬头去看，就将豆干盘抢了去，眼见着掌柜的撵上来，就往豆干上呸呸唾了两口。
就是这样一个人，后来当了司令。就是这样三个人，带领这样的一群人，就成了革命的游击队。
秦岭游击队很快被保安团打散了，李德胜胃病死掉，老黑被抓住，死状很惨，只有匡三逃了出去，和老黑的旧部重组游击队，帮二十五军打过仗，最后游击队死得差不多，只有匡三活下来被编入二十五军，这就是第一个故事。
小学课本上说到革命，总是有一种神圣的气息，以至于我们这些愚民，在说起革命的时候，仿佛是在谈论一项崇高的使命。但每当想起所谓的革命就是一群这样的个体组成的乌合之众，推翻一个已经存在的体制，然后（试图）成立另一个体制，我就夜不能寐。为了什么革命？为了福祉，民生，都是领头者编造的泡沫罢了，一个革命的成功，也就代表着革命的死亡——因为一旦革命失去敌人，革命者就会走上老路。佛教试图消除印度教的反腐礼节的革命最终让传统，祭祀和礼仪在大乘佛教上卷土重来，李自成摧毁明末朝廷，却换来一个更加残暴的政权，俄国推翻沙皇的红色革命最终变成了斯大林的独裁...... 你可能会问，那么就不革命了吗？难道人民就要永远忍受压迫和奴役？对不起，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也许这是人类的一个怪圈，永远都跳不出来。
平心而论，至少发生在中国的共产主义革命，虽然难免重履覆辙从大体角度来说，还是一件好事。抛开中间所有的血泪，硝烟和屈辱，现在我们能够生活在一个有相对权益保障，相对公平的是国家，离不开我们的革命。这篇文章不是要把革命说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东西，也不是要给革命洗白，只是有个self awareness，所谓的革命者都是群什么样的人。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岭宁城，岭宁城原本就小，后来人越来越少，就变成了老城村。正值改革开放，金圆券作废，共产党指派农会主任，施行土地改革。老城村最富的人是王财东，最穷的是马生。王财东是个善人，家里长工白土的父亲死了还花钱帮衬，有“王财东见白土人憨，还来帮着设灵堂，请唱师，张罗人抬棺材入坟后摆了十二桌待客的饭菜。”时不时还会给邻里塞一些金圆券周济，有“马生说：‘那就是说我换牙，要有肉吃呀？！’王财东却掏了一张金圆券，说：‘你去吃顿辣汤肥肠吧。”
这样一个人。
马生并没有吃上辣汤肥肠，因为政府刚刚发行了西北农民银行的纸币，金圆券彻底作废了，马生气得把金圆券砸在了王财东脸上。马生是孤儿，他脸大，五官却紧，村里的人背后都叫他骡子。马生每到晚上睡不着，就在村里转悠，经常在人家窗户底下偷听两口子在说什么话，弄出了什么响动，骂着女人都让狗日了，再就“摸弄着自己的尘根，从村南到村北，从东城门到西城门，每次想着一家的媳妇，将脏物射到炕墙上去。炕墙上斑斑点点，觉得每一个斑点都是一个孩子，他已经有了成百上千的孩子，这个村子就都是他的。”
就是这样一个人。
乡里施行土改要建立农会，便找了洪栓牢当主任，副主任却落到了马生头上。按照乡长的话说：“马生是混混，搞土改还得有些混气的人。”首先是记录各家的土地面积，房屋间数，雇佣的工人，家具，牲口等，这时候马生可就神气了，拿这个长烟锅到各家指指点点，登记财产。最后登到王财东家时马生把王财东家的地踩得乱七八糟，这时候王财东因为金圆券的失效一夜间失去财产，已经有些瓜了。
村里分出了地主，富农，中农和贫农，这标准是怎么定的呢？是马生和洪栓牢商量的，订了两个地主，两个富农，八个贫农，其他的都是中农。有：“马生给拴牢说：‘中农是五亩至二十亩的人家，你家是二十一亩五分，这一定要给你家定中农。’”拴牢的脸黑了，于是将中农的标准改成五亩到二十二亩。地主富农是反动的，但政策说富农不能分，于是贫农们便开始遗憾把贫农定的太多了，如果是三亩一下就好了。
乌合之众。
于是贫农们开始议论，谁家的地肥沃，谁家的地好。
贫农们开始划分土地，开始从地主家往外搬东西，这时候王财东彻底瓜掉了，另一个地主张高桂也气得卧床不起，很快一命呜呼。十几户贫农因为从地主家分出来的九十六亩地吵成了一锅粥，最后打起了群架，最终农会决定抓阄，甚至有的贫农还在树下磕起了头。
马生分掉了王财东和张高桂的土地，仍然有些不满意，于是和洪栓牢商量，将富农李长夏也定成了地主。有：“马生说：‘肉在咱案子上还不是由咱切呀剁呀？“李长夏也病了，没过多久也死掉了。马生眼馋寺庙的土地，又迷恋着一个叫白菜的妇女，因为白菜总是去寺庙求子，马生便鼓动白菜的男人去寺庙抓奸，结果发现白菜果然和和尚在一起，于是白菜的男人弄死了和尚，寺庙的地便由着马生分了，马生又故意让白菜看到死掉的和尚，白菜从此傻了，任人摆布。
就是这样一个人。
马生和洪栓牢以巩固老城村土改成果，严防地主分子反攻为由对王财东，张高桂老婆和李长夏进行了批斗。批斗王财东的时候善良的长工白土没有说话，但其他群众们发言都很积极。北城门的一个妇女指责王财东家天天吃鸡蛋，还故意把鸡蛋皮扔在门口馋别人，王财东夏天穿绸褂子，冬天穿羊皮袄，帽子里藏的都是钱，也不分给邻居。王三水的儿子说王财东给他桃子是因为他知道别人要分他的地，便想要拉拢贫农。刘巴子说王财东把穿过的旧袄给他，是瞧不起他，又嫌他在王财东家做工时伙食不好。王财东的老婆玉镯去求马生，马生占了玉镯的便宜，便免一次批斗会，最终马生得寸进尺，在王财东的面前侵犯玉镯，王财东跌在尿桶里溺死了。
就是这样一群人。
故事的结局，是洪栓牢死了，但马生仍然过着他的逍遥日子。白土娶了疯掉的玉镯，两人经历了千辛万苦又失散多年，最终玉镯清醒地出现在白土面前，两人就这样度过余生。
这个故事我看的很艰难，一路看的骂骂咧咧，写到这里仍然是无边的愤怒。。土改的初衷，好坏，我没有看过详细的资料，所以不加妄议，我只想说说所谓的群众有是什么东西。群众是一个很广义的东西，课本上的各种英勇光荣的故事来自于群众，同样那些发生在过去的，现在正发生的，也会继续发生的丑恶也是来自于群众。包括现在传得很火的“朝阳区群众”，传说中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举报了无数个吸毒的出轨的明星，我很好奇，是什么给了这些人如此高昂的热情？又是什么让群众们一边可以大义凌然地面对侵略者的刺刀，又为了几亩薄田大打出手？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不论从财富还是知识，不幸的是能够不论在何种刺激下都能保持理性的人只是万分之一，大多数人都像是一盘铁屑，如果有一个强大的磁场，就会整齐地排列，但平时却是松散，杂乱无章而互相排斥的。很多人歌颂百姓，并将百姓冠以各种赞扬，也有人相信人性本恶，像法家一样，认为只有严刑才能避免邪恶的产生。实际上群众，也就是人口的“大多数”，没有任何极性，用第二个故事的例子来讲，这些贫农为了几亩地大打出手，作为光荣的劳动阶级，真的是丑陋无比。但时代和地理位置的局限性让他们无法有更长远的目光，在那个时代多一点地往往就意味着多一点生存的几率，所有被泡沫和阶级的空话堆起来的团结在切身利益的冲击下烟消云散。无知是驱使着这一切的元凶，这是丑陋的，但同样是无可厚非的；无知从古至今都是人类的共性，很多人甚至不懂无知为何物，更不要说做出改变了，这是很可悲的。
群众的优点在于无知，这样他们在正确的引导下能够拥有无与伦比的团结性，群众的缺点也在于无知，让他们可以顺着一条冠冕堂皇的通向毁灭的路勇往直前。中世纪的女巫迫害让良善温顺的基督徒兴高采烈地观望无辜女人的行刑，我们的大（河蟹）跃（河蟹）进，三反（河蟹）五反，文（河蟹）革，包括当今社会正在发生的很多事情，全部都是无知从中作祟。无知只是一个很偷懒的概括，人性的复杂程度不可能用这一个词总结，但这里我用无知作为一个根源，我不愿意说人性本恶，所以便说，人性本无知好了。
马生这样的人有很多，王财东这样的人呢也有很多，他们都在我们生活的社会里，只不过现在的制度相对完善，让马生们无法再肆无忌惮地作恶。我们无法将马生们从社会中清除出去，正如我们无法从人性中清除无知，但在社会高度发达的今天，也许我们能主动地提高自己的辨识力，减少自己身上无知的成分；一个“有知”的群众在当今就像是宇宙飞船在古代般难以想象，但我们终究造出了宇宙飞船，不是么？
胡逼了这么久，我也累了。其实我也是无知的，我在文章中所说的所有东西都只是基于我自己所看过的那些书，基于我听到的那些故事。我只能说我在努力地减少无知的成分，诸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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