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妹
寒风,冷月,残星。
玉儿痴呆呆地跪在那里。
这本是天地间最完美的一张脸,而此刻这张脸上却仿佛结了冰,那么冷那么寒。
贪婪的月光滞留在这张脸上,也似乎被她的寒气所染,静静的静静的不敢移动。
她的面前是阵阵飞舞的火光,跃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座高大的土坟。
这是一座刚刚堆起的坟墓,是玉儿流着泪水一点一点堆起来的。
坟中躺着她的八个姐姐。昨天她们还在一起嘻戏玩耍,今天她却为她们收尸。
她们都是千年狐精,个个容颜秀美倾国倾城,是谁如此狠心辣手摧花,夺去了她们宝贵的生命?
火光渐渐的暗了下来,月光却更加显得清晰皎洁。
玉儿忽然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缓缓地站了起来。她站起的速度很慢,却显得坚定有力,而她的脸上也不在是悲伤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刚毅!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那眼中喷出的却是一股浓浓的复仇之火。这火似乎随时都能燃烧起来,燃尽一切,也包括她自己。
谁欠下了血债就要由他自己偿还,谁杀了自己的亲人,就要让他付出自己的生命!
玉儿走了几步忽然又止住身子,扭头又看了一眼那座高大的土坟,而后缓缓前移,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霭霭月色之中,她再也没有回头......
风愈寒,月更冷,星星也更加变得稀疏。
深宵,古木,昏鸦。
一行清脆的马蹄声自远方传来,踏碎了这片参天古木,也吵醒了林中的几只乌鸦,它们惊叫着腾空而起,很快地消失了茫茫暗夜之中。
马蹄声变得越发清晰起来。约有半盏茶的工夫,十几个骑马的人自一棵粗大的树下缓缓经过。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条彪形大汉。他们都穿着紧身衣服,手扶刀柄,双目不住地四下察看,借着微弱的火光,可以看出他们眼中满是警觉。
这二人不知道,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正有人紧盯着他们。这个人便是九妹玉儿。
玉儿此刻正斜倚在一棵树干上,两只眼睛冷冷地盯着下面的这一群人。她认得这二人名叫王朝马汉,是包拯的两个侍卫。走在二人身后的是两个手举火把的家人。这两个家人的后面是一匹马,马上坐着的便是大宋清官包拯。
此刻的包拯二目微合,一脸的倦容。伴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家人包兴。
包拯身后又是两个手举火把的家人,在这家人后面则同样是两条手按佩刀的侍卫。这两个侍卫比王朝马汉略显得年轻一些,玉儿识得他们正是张龙赵虎。
看到包拯走过,玉儿的眼睛冒出了怒火。她的手也不自觉握紧了剑柄。仇人就在面前,她姐妹的夺命之恨马上就能一剑得雪了......但玉儿却没有动,她的眼睛依旧瞪着他的仇人从树下缓缓而过。
也不知为什么,此刻的玉儿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莫明的敬意,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原因。
一个官位卑小且官运平平的人,却夜以继日的为大宋操劳,为百姓奔波,他到底图的什么?是金钱还是利益?
此刻的包拯倦意袭来,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包兴微一皱眉,对包拯小声唤道:大人,大人.包拯嗯了一声道:什么事?包兴道:大人,山路崎岖,当心从马背上跌下来。
包拯用手轻轻捶了捶头道:好累......他累字刚刚出口,耳中却传来了一位妇女惊呼声.只听那女人战战兢兢地道:我已将财物悉数交给了你们,你们却还不肯放过我,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我?此时已近半夜,万籁静寂,因而这女人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只听一个男音嘻笑道:小美人请放心,我们只劫财不劫命,咱们说话算数,一言九鼎。那女人又颤抖着问道:既是如此,你们为何还不肯放我走?
又听另一个声音道:咱说过不要你的命,可没说过不要你的人.我们常年奔波在外非常辛苦,你说是不是应该有个女人伺候伺候我们啊?
女人道: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想要女人该去找媒婆才对,或者去......你干嘛这样看我?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先前的那个男音道:知道,知道,可你不是外人,你马上就是我们的老婆了。弟兄们,你们说是也不是?跟着众人耳中便传来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王朝道:大人......包拯摆了摆手道:再听一听。
只听那女人啊了一声道:你干嘛撕扯我的衣服?你们想要非礼我?跟着又传来一声脆响,想是那汉子打了女人一记耳光,又听一个凶巴巴的男音道:臭娘们,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份,你别不知好歹。惹的老子发起火来一刀把你劈成两半!
又听女人尖叫道:啊,不要,不要撕扯我的衣服。紧接着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声。这笑声满是无礼与放肆。
马汉手按刀柄看着包拯道:大人......包拯道:去吧,去把他们都带过来,不可伤了他们的性命。又对王朝道:小心一些,速去速回。王朝躬身应了一声,带着马汉及四个家人顺着声音奔了过去。
过了一会才听马汉吼道:你们这么多的人欺负一个女流,你们到底是不是男人?
一个男音阴阳怪气地道:干嘛?你们想英雄救美?就你们区区六个人还想跟我们斗?真是找死。弟兄们,扭下他们的脑袋当球踢!
马汉怒道:放肆!我等乃开封......你敢暗算老子?看刀!跟着包拯耳中便传来了兵器相互碰撞的清脆之声。
包拯皱了一下眉头对张龙道:贼人势大,我方人少,你二人赶快过去增援他们。若再迟片刻,只怕王朝他们会有危险.
张龙迟疑着道:大人,我们若去了您这里可就只剩下包兴一人了。他不懂武功,万一您......
包拯道:救人如救火,我和包兴小心一点就是了。记住不可恋战,如果不能擒拿贼人就全身而退。
张龙深深地看了一眼包拯道:大人小心,我等去去马上就回来。说着对赵虎点点头,迅速的消失在这暗夜之中。
空旷的大地上只剩下了这主仆二人。
一阵冷风吹过,包兴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道:好冷。
包拯却没有说话,他似乎在倾听什么。
又过了一会才听张龙叫道:马二哥不要害怕,我开封府的大队人马正朝这里赶来,再撑片刻便可与他们会合。
接着又是一大片的喊杀声,其中夹杂着兵器脆响和几声惨呼。
包兴忍不住笑道:这张龙挺能蒙的,既可震慑贼人又能鼓舞士气,有意思。却见包拯微蹙眉头不觉心中大惑,问道:大人,您在想什么?
包拯沉思着问道:包兴,你说这伙贼人离我们有多远?
包兴愣了一下道:应该不是太远吧,要不怎么这声音会如此清晰?
包拯缓缓地道:可王朝他们去了这么久才传来声音,你说是不是有些蹊跷?
包兴道:对呀,以他们的速度推断,这伙强人应在二百步开外,可二百步远又怎会有如此清晰的声音呢?
包拯道:此刻已是深夜,这黑夜之中怎会有一个单身女子经过?这里林高路暗,她一个孤身弱女来到这里干什么?
包兴正要说话,却听马汉喝道:打不过就想跑,天下哪有这等放屁的事情?弟兄们,抓住他们交由包大人处置!随着他的呼喊,声音逐渐远去,慢慢地就听不到声息了。
包兴笑道:我说嘛,开封四大高手出面,凭你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捂住自己的口,两眼惊慌地看着包拯道:大,大人,这不会是调虎离山吧?难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却见包拯微微点头,不禁心中更加慌乱,口吃着道:那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说着伸手牵马,甫一动手却听眼前微风声响,一个瘦小的身影迅急而落。他心中大急,张口叫道:你......突觉心口如中巨锤,跟着身子倒翻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包拯急道:包兴!包兴!几步抢过来,猛觉咽喉冰冷,一口雪亮的宝剑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站在包拯对面的是一个身材瘦小的黑巾蒙面人。她比包拯要矮上半头,身上散发出的浓浓体香已暴露了她的身份。但包拯却没有丝毫的轻松,与之相反,对面的女孩儿却让他感到窒息。因为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杀气,尤其是她的眼睛。
借着昏暗的星光,包拯感觉着那双眼睛似乎就能杀掉自己。
双方对峙了片刻,包拯长出一口气问道:你杀了包兴?
蒙面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包拯心里顿觉得有些清松,心想:只要你不马上动手,就有转寰的余地。想到这儿,他故意苦笑了一下道:是我愚昧,我早就该想到是你要来。他叹了一口气道:你想杀我,包某无话可说,可你知不知道你的八个姐姐害了多少条人命?他不等对方说话又道:我包某人顶天立地,无愧于任何人。你的八个姐姐是我杀的不假,可你知道她们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他缓了一缓又道:一个月的时间,短短的三十天,就有四十个家庭被拆散,二十三人死亡,近三十个孩子沦为孤儿.她们人均背有三条人命,依大宋律法早就该死!他说到这里昂起头,瞪视着对方道:我身为一方的父母官,难道不应该为他们伸冤做主而任由你的姐姐们胡作非为,依旧逍遥法外吗?你有没有听过他们家人的哭声?我听过,那声音会让落泪,会让你寝食难安,会让你扪心有愧!他越说越激动,胸口不住地起伏,声音也大了许多。
玉儿的手在微微抖动,她心里大感矛盾,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她甚至都不敢与包拯面对面地对视。她似乎觉得内心深处有一个不大的声音在拼命高喊: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你是受害人,是他杀了你的亲人同胞,你不该怕他,拿起剑来为你的亲人们报仇,杀了他!杀了他!其实她天性善良,平时连个蚂蚁都不愿伤害,更不要说杀人了。
她用力摇了摇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冷冷地道:你说完了没有?如果说完了就请上路。
包拯笑了一笑道:包某之头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你若想拿走,随时来取。他说着脸上泛起一抹微笑,不再直视玉儿而是目光远眺,把它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也耻于向对方哀求。反正人早晚都有一死,又何必在乎这时间长短呢?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送出,心情便好了许多。
远处是一片黑暗,但这黑暗又能持续多久?
玉儿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宝剑。
包拯浑若无睹,目光依然凝望着远方。
夜好深,夜好沉。
玉儿缓缓地扬起剑道:无论你有一千个理由,一万条借口,但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没用。我只知道她们是我的亲人,是你夺走了她们的生命!随着她的话语,一点寒星径取包拯的咽喉。她这是第一次与人动手,握剑的手不仅冒出了冷汗,甚至还有些微微发抖。
包拯瞪眼看着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解脱。
也许是自己太累了,应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他想着便慢慢合上了眼睛。
就在宝剑堪堪刺到的一刹那,玉儿与包拯同时听到一声暴喝道:妖狐敢尔!紧接着一个人影扑过来,奋力推开包拯挺身挡住了利剑!
宝剑透胸而过,其势不衰,将那人又倒推两三步远才勉强止住。
玉儿与包拯都不自禁地呆愣在那里。
这个人竟然是刚刚苏醒的包兴。
缓了片刻,包拯才回过神来,急忙扑上去,一把扶住他道:包兴,包兴,怎么会是你?
包兴艰难地抬起头道:大人......好痛啊,真的好痛啊。说着软软地垂下头,就此一动不动。
包拯又呼喊了几声,见他没有回应,已知是回天乏术。他轻轻放下包兴,忽地站起身逼视着玉儿,咬着牙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仆人,忠心护主也不过是尽他的本分而已。他一生未伤害过任何人,更是与你无怨无仇,你凭什么杀他?你乱伤人命已触动了大宋律法,本府要把你送上公堂办你的罪......他愈说愈激动,大踏步地走过来,伸手要拉玉儿的衣襟,却突然像是被人钉住一样,愣愣地站在那里,他的咽喉上赫然顶着一口带血的剑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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